8月18日凌晨，LXXXXY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声明称，2021年8月14日晚，飞跃力工作坊中学员魏某（知名女投资人）在课室意外晕倒；经两天全力救治；于8月16日晚22:00时，由朝阳医院急诊部宣布医治无效。

魏某参加的LXXXXY飞跃力工作坊课程，由北京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开设。在其官网介绍中， LXXXXY自称是一家致力于提升个人成长及企业永续的咨询顾问公司，主要服务华人社群，在香港、北京和深圳都设有办公室。其工作坊分别由一群怀抱理想和愿景，并具丰富经验的专业人士所主持，参与者多为香港、北京、深圳及中国各地最有成就的卓越人士。在LXXXXY“飞跃力”项目的简要介绍里提到：“您释放天生的领导才能，学会团队的运作与合作，以及有影响力的沟通等。”LXXXXY的线上填报系统中有自觉力、飞跃力、里程、武士游戏4门课程，总费用高达49300元。而魏某参加的飞跃力工作坊费用最高，为16500元。报名该课程的第一步是对个人职业等背景进行询问，最后一步是机密健康问卷，将对报名者的心理和身体状况进行评估，对12个月内接受过心理治疗、罹患焦虑症、已孕等人群“不建议参加”。

而在知乎上有人发帖称，自己参加过此公司北京的课程，“刚过两周，精神洗脑非常严重，幸好家人朋友把我拉回来了”，“上课之前我还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在这个课程里，我反而变得不自信、自卑、负能量，它在放大缺点和人心的阴暗面”。网上还有帖子，曝光自己参加过该公司课程，认为课程设计存在精神控制和洗脑，是精神传销之类。

魏某去世后，其丈夫在朋友圈和媒体发布声明称网上信息“严重失实，对家人造成了二次伤害”“魏某去世是一场意外”，认为不存在“精神传销”“洗脑”“辱骂环节”“精神控制”等。那么魏萌参加的工作坊这到底是不是精神传销？是否属于洗脑控制？如何对这类培训进行鉴别？这不仅仅是每个人需要关注的问题，也是社会治理需要关注的问题。由于本人并没有参加过LXXXXY工作坊，还无法详细了解其内容，也不敢妄加评论，相信会有更多信息被不断披露出来，也希望工商、公安等相关部门能够介入调查此事，澄清事实真相，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结论。如果不是精神传销，属于正常培训，是由于魏某个人身体疾病所致猝死，某些媒体应还给LXXXXY清白名声，但是，如果属于精神传销，应该予以严厉打击，及时取缔，以免更多人受害。

由于魏某事件，再次引发媒体对精神传销的关注，大家原以为精神传销已经销声匿迹，也许已经改头换面，用另外的形式存在着。为了帮助身边朋友和网络朋友更好识别精神传销和洗脑控制之类的培训或工作坊，让大家避免掉进此类陷阱，特撰写一篇文章与大家分享个人看法。

一、什么是精神传销?

精神传销，是传销的一种变形，不是传销有形产品，而是利用精神控制方法建立传销组织体系，以学员自愿拉人头的方式传销所谓“心灵成长”“领导力培训”课程。 

近年来，一些不法培训机构打着“心灵培训”、“领导力培训”、“灵修”等旗号，以大杂烩方式把成功学、管理学、心理学、脑科学、宗教、哲学等高大上的思想、理论、概念重新包装，打造所谓的“心灵成长”课程，利用封闭的培训环境、阻断外部信息、分享暴露隐私、心理暗示、情绪宣泄、群体压力等方式对学员进行洗脑和精神控制，以拉人头的传销方式层层发展新学员，达到持续敛财的目的。

受训学员短期遭到了强大心理冲击、接受了强烈的暗示、建立了紧密人际关系、获得了团队认可鼓励、得到了极大精神满足、形成强烈的自我中心的自恋，自觉自愿帮助身边人提升心理能量，以拉人头方式发展亲友加入培训，甚至自愿出钱请朋友参加，把发展新学员作为生活的重要目标。一旦不能成功发展新学员，或者遭到亲友极力反对，则会带来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和人际困惑。

精神传销造成的危害，除了金钱损失，还会使受害人的家庭关系破裂，破坏亲友关系，更严重的会造成严重的精神创伤，还会破坏学员社会道德、价值体系，甚至引发社会群体事件，个别案例在培训中出现情绪失控、精神失常、心脏猝死的情况，魏某是否属于这类情况还待进一步调查，给出真相。

二、精神传销有什么特点?

以培训为名，以传销为实。精神传销往往以“心灵成长培训”、“领导力培训”、“管理培训”等名义进行招生。培训机构多冠以文化传播公司、信息咨询公司等，往往有培训资质，采用正规心理学的术语包装培训课程。培训导师个人信息往往不明确，甚至没有真实姓名，只有“张老师”“黄老师”等，网上信息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自创的理论为基础。教学人员往往不是心理学专业人员，培训的内容也不是心理学理论知识。往往不公开招生，没有公开培训广告，主要靠学员拉人头。

不销售商品，只销售课程。传销组织往往是金字塔式层级组织，致力于发展下线，形成层级关系。底层就是初级学员，然后是中级、高级学员，或用钻石级、金刚石级、珍珠级、金、银、铜、铁等分级。拉来更多新生的学员，会在组织中获得更高地位，被任命为助教，拉不来的人，则会渐渐被冷落，精神上受到巨大的痛苦。拉人的方式一般包括：上级拉下属，夫妻互相拉，甲方企业拉乙方企业，好友互拉等等，被拉者往往无法以产品的好坏来判断是否购买，而是被情面或感情绑架，不得不购买。拉人过程一般被称为“感召”，被拉者称为“海星”，拉人者称为“小男孩”“小女孩”。

分阶段收费，不断提高价。往往以免费或极低价格的公益课为噱头，不断引导学员购买天价付费课程等，课程收费一般按照几个阶段收费，一阶段课程，一般几千元到上万元。二阶段一般几万元，后面的课程会越来越贵，可以高达几十万元，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某些机构要求成为学习卡会员缴纳300万元，成为督导老师缴纳800万元。一般通过隐秘渠道收缴培训费，不开培训发票，也不签订任何培训合同、契约。

培训时间短，培训强度大。对外的描述为“体验式教学”，一般由导师设定一些环节，学员按要求参与，以突破一些平时生活的底线的方式，让情绪得到发泄，并获得巨大的快感，比如陌生男女“熊抱”、“猪啃食”等等。通过连续几天高强度的训练，使学员身体疲惫，精神恍惚，再利用大音量宣讲和音乐，在晚间对学员进行暗示和灌输。课堂案例脱离现实，课程中充斥着大美大爱、突破自我、升级心智、人生蜕变等大量高大上词汇。老学员做义工或助教，统一着装，给新学员分享自己的蜕变故事；要求学员一起唱歌，强调仪式和仪式感；使用单一价值观进行评判；课程中不许反驳，不许质疑，强调空杯心态，无条件接受；学员只允许说培训的好处，不允许谈论培训的坏处和不同意见；班级、小组内部常用死党、回应、感召、海星等术语；授课使用封闭教室和大功率音响。

三、精神传销的历史与流传

精神传销发源于美国，被称为“集体觉醒训练”“LGAT”课程，是60年代以来企业拓展训练课程、东方玄学与心理干预技巧的混合衍生物。

在国内盛行的生命源泉（lifespring）课程，由一个叫亚洲行（asia works）的公司于上世纪90年代由美国引进亚洲，最早进入日本，再进入东南亚，最后从中国香港地区引进到内地沿海城市。该课程在亚洲，包括中国发展迅速。内地的生命源泉系从香港地区传入，该课程引入香港后即引起过轰动，当地媒体曾做过多篇报道。目前仅国内经营这类课程的公司至少有数十家。在不同公司，课程名字、阶段设置及收费标准均有差异。但换汤不换药，其实质内容均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关系，授课的导师也往往在各个公司间流动。

上世纪60年代，Alexander Everet教授创立了心灵动力（Mind Dynamics）课程，而有学者认为该课程实际取材于灵学大师Edgar Cayce及神智会(Theosophy)的思想。其后生灵动力在美国发展为生命泉源(Lifespring)；在日本及香港地区，就发展为生命动力（Life Dynamics）。1994年，生命动力进入香港市场不足四年，就已拥有7000多名学员。

有研究者对该课程的渊源做了进一步研究，生命动力是所谓人类潜能研讨会(Human Potential Seminars)的一种。始祖是美国现代心理健康科学的罗恩戴尼提 (L. Ron Hubbard)，后來Werner Erhard将现代心理健康科学、心灵动力(Mind Dynamics)、Silva Mind Control、佛教禅宗思想结合，成为一套研讨課程，称为 Erhard Seminar Training ，简称EST。EST曾在美国流行，反对的人也不少，因为有人参加过之后、精神崩溃，甚至自杀，引起很多诉讼。EST后来改名为Forum，最后停办。生命动力、生命源泉等是接之而起的第三代課程，经过修改，把EST较猛烈激进的思想和方法修改了，但万变不离其宗，都离不开EST的蓝本。生命源泉培训课程在国外亦引发强烈争议。

EST，在流行中因涉及思想控制而引来争议。香港报章这样介绍EST：因被指洗脑及制造集体歇斯底里而被广泛地谴责。美国精神科医学期刊(Psychiatry)在1977年3月号，记载了数个EST学员发疯的案例，1983年9月6日，美国媒体报道了一例学员在课堂上因承受不了心理压力而猝死。美国ABC电视在1980年10月13日制作的新闻节目中指出，生命泉源引用心理技巧，堪比极端邪教（cult）。而有许多学员在课后需接受心理治疗；不单如此，生命源泉更被指控导致6人死亡。其中一个案例是一个不会游泳的30岁学员Artie Barnett，企图游过四至五百码的河流而被淹死。他这样做是由于他接受了导师的鼓励，不要相信一些自我限制的观念；而另一个27岁女学员在课程中出现严重的哮喘症状，导师认为一切问题都是由她心理制造出来的，没有理会，也没有破例让她提早离开（生命源泉和生命动力都有严格规定，必须上满所有课程，不得迟到早退），最后导致该学员死亡。心理学家J.Haaken及社会学家R.Adams参加完生命源泉的课程之后于1983年在《精神病学期刊》(Psychiatry)发表的论文指出：很多学员对课程赋予极高评价，如它改变了我的生命，它极有价值等，令主办者振振有辞，自称课程是极具成效的。不过，这种评价通常没有具体内容，不能清楚地指出好处所在。这个课程受人欢迎，是由于它激发人的自恋（narcissistic）的心理结构，学员会慢慢地接受一套自我中心的世界观，大量采用非黑即白的分类，绝对化的逻辑，鼓吹神奇的想法；课程强调情感，排斥理性的批判性思维。结果，除非那人已经拥有一个良好的世界观及处世技巧，否则，在飚升的期望和现实世界的难变之间，难以调和其间的矛盾。因此在心理上获得持久进步的机会十分渺茫，甚至可能引来心理伤害。

这个课程有系统地削弱在现实世界里理性的功能，课程内鼓励的行为，如单刀直入向对方说清一切，却往往不被真正的认同。课程强调信任的重要性，不过，信任的基础是自己的意愿，并无考虑对方究竟是否值得信任；结果，引致的后果往往是误信他人，招致伤害，令学员产生信念不能实现的痛苦及困惑。同样，课程营造的关爱氛围也是一蹴即致，并非由于了解充足、共渡困境、在接纳对方缺点之后才建立起来的友爱关系。爱的焦点不是对方，这只是一个过程，最终目标是证实自己被爱，能够赋予爱，肯定自我价值。因此，他们相信博爱，无止境的爱，却不在乎在建立亲密关系的过程中基本的元素，选择性忽视了人际之间的欺骗或阴暗面。课程鼓动学员主动接触他人，但在与人相处时缺乏基本技巧，强调人人平等，没有分别，只要能够达到某一形式的共鸣便觉得兴高采烈，富有人生意义。

目前在国内流传的全封闭、体验式课程很多属于生命源泉或生命动力的范畴，而不同的公司在这两项姊妹课程上再做了改进。有的引进了最新流行的教练技术，有的则结合了中国的一些传统思想元素，如七德（诚、信、恒、虚、慈、俭、敛）的内容。但其主要内容和授课方式都基本一致：初级班都是三个工作日的晚上再加上周末两整天。最重要的中级班是五天课程，内容上同样有救生艇等游戏﹑目光对视、私密分享﹑拥抱等，且所有学员都需对课程内容保守秘密。国外有一些公司不惜公费出资让员工去上课，因为有些老板认为上过课后的员工更便于管理、更有效率，而国内基本是企业高管或商业精英人士自费参加。

曾有香港报道有人读了生命动力課程之后产生了精神病性症状， 广州某媒体报道，一名42岁的学员从课程毕业后的第7天因精神异常被送入广州市精神病医院，并被诊断为分裂样精神病。医生指出，上课是其患精神病的诱因。而两个月前，该医生还治疗过两位深圳来的病人，也是上课后病发入院，分别被诊断为癔症和躁狂症。2005年，成都XX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的一名学员，在上课后突然精神失常，在火车北站撞火车身亡！

精神传销在国内发展历程也很漫长。1995年，汇才人力技术有限公司进驻中国大陆；2007年，汇才因违法经营被吊销营业执照，突然关闭消失；2006年，上海同泰成立，并成为教练技术的领军机构；2013年，北京清大拓维被北京晚报曝光，进行精神传销；2016年8月，新京报报道，朝阳区工商分局针对培训机构创造丰盛展开调查。这次魏萌事件是否会有相关部门介入调查，还需继续关注，LXXXXY是否属于精神传销，也需相关部门调查以后才能给出结论。

（文章来源：祝卓宏）